一个警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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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一个警察

警察，在普通人的眼中，也许对他们的职业有某种敬畏感，但当他们换下那身警服，他们就是我们其间的一个，一样要穿衣吃饭，时不时为了生活也烦恼一下，这就是真实的生活。人唯真实而可贵，在这里，我想原原本本地呈现一个警察的角色，说一个姓陈的警察故事，不管是关于他的工作，还是关于他的生活，我要说的决不加一句多余的修饰，只是一个本然。

他是个小民警，在深圳的一个小派出所做着一份不大不小的差事，我也是个小人物，刚好和他在同一个单位，做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这是我们认识的前提，认识了，发现我们都有一点对于诗词的爱好，彼此聊得来那么几句，不过我写的是自己也看不懂的古诗，他写的是抒发性情描写生活的小调，曾被同事雅号为“二才子”，不同的是，他是有真才实学，而我，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最开始佩服他是因为他帮了我，三言两语解决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难题。其时我在派出所值班室接处警，某一个上午，来了一位女士说要报案，我初步了解了情况，女士称半年前将自己的一台雅阁轿车借给一位朋友开，朋友是开公司的，因拖欠别的公司货款对方公司叫人来扣押了朋友公司的物品，那辆轿车也被对方公司的人开走了，现在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她说完我不禁愣了，这么复杂的纠葛，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按规定，像她这种情况，仅仅居住在我所辖区，而车并不是在这里借出的，我是可以告知她我们不受理或者让她直接到法院处理的，但于情于理，又不能这样一推了之，正在我思忖怎么说的时候，陈哥来了，我一直都叫他陈哥的，看他腋下夹着本书，多半刚从图书馆回来，今天不归他值班，但我抓住了他热情的辫子，简要说了下情况后加了句，这件事你办了。他笑笑没有推辞，要了张白纸，在女士面前写了“A、B、C”三个字母，然后圈圈加箭头地解释道：这其实是一个互为欹角的关系，假设你是A，你朋友是B，你朋友的债主是C，A和B之间是出借关系，B和C是债权关系，很明显，A和C没关系，A将车借给B，B就负有保管责任，因此，这车只能找B要，我建议你先找到朋友协商，不成的话到法院处理，我是上塘片区的民警，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女士心悦诚服地道谢离开。看着白纸上形象化的圈圈箭头，我不禁感佩有加，原来在他眼里不过是ABC的儿科问题。

相处久了，才发现他是一个耿介汉子，身上有的不只是那种沉郁的书卷气，更多的是一种侠气，在这个圈子里是不多见的。某一个夜晚凌晨二点，这次是他值班，接到一个绿的司机报警，说开车经过时辗碎了一个玻璃瓶，弹射的碎片划伤了一男子的手臂，对方要求赔偿2000块。照理说，这种情况赔偿是肯定的，只是个多少的问题，双方完全可以自行协商解决。但事实与常理往往有很大出入，所以陈哥还是即刻前往，到达现场，一看伤者剃着寸头，刻着纹身，还是此前的工作对象，陈哥心里已然十分明了。下了警车，当事双方还在争执不休，一看警察来了，寸头捂着手臂一步上前就嚷开了，说是和几个朋友在路边吃宵夜，突然一块玻璃片飞来，真滴是飞来横祸啊，就是这台车搞的好事。陈哥皱了皱眉，看了寸头手上的伤也就是擦破一点皮渗了点血丝，要人家二千块也未免太狠了，先让双方自行协商一下。谈了一会，寸头降到800块就再也不肯降了，司机无助地望向陈哥。陈哥目光瞄向寸头，发话了：除了这，还有其他伤吗？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行了。寸头哪里肯干，他身后一帮人也在蠢蠢欲动，陈哥说：那好，上警车，我带你去医院，要多少钱我掏了。寸头见此，放了狠话：你这么说算你行，回头再找你玩玩。陈哥鼻子里笑了两声，说：出来做事，要谦让点，违法犯罪的事不要做，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寸头只好悻悻离开，此后再没听说过寸头在上塘警区出现。警察的职业风险性很高，但将这种风险作为享受的还真不多。


这样的一个人，文的武的都是好把式，跟他交往无疑是一件荣幸的事，在生活中的他，还是一个十分喜欢说故事的人，他说的两个故事让我印象深刻，不敢独享。有一回说到做人境界，陈哥说了个“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的典故，说是典故，书上不曾读到过，说是陈哥瞎编的，又人名俱在，性格相符。话说北宋有个才子叫苏东坡，自恃学富，以为万事不脱常理，看惯了人间世事。有回偶然得了一句诗：八风吹不动。意即自己涵养极高，不管你是东方来的风，还是西方北方南方东南西北方一起来的屁事，都不能打动我。得了这句诗东坡不禁洋洋自得，吩咐了书僮送到江对岸的好友佛印和尚庙里，佛印和尚看了，大笔一挥，在下面批了个“屁”字，拿回东坡一看，大为光火，立马赶过江来要找佛印和尚说个明白，佛印和尚说不要急，这不是对仗很工整嘛！看他拿起笔添上四个字成了：一屁过江来。意即你再怎么样涵养高，还不是被我一个屁吹到江这边来了。好一个笑里存思，振聋发聩。 还有一回说到金钱的功用和如今一些势利人，陈哥说了个北京人和上海人的故事，话说一个北京人和一个上海人见面了，上海人吹嘘自己很有钱，北京人称颂自己很有权，上海人不服，权力有什么用，能有钱实际吗？北京人愤慨了，说：你给我一百万，在北京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办成。上海人笑笑说：我给你一千万，只要你把那座城楼上的照片换成我老爸的。北京人愣住了，想来这件事无论是有权还是有钱都是万万不能办到的了。好一个绵里藏针，淋漓痛快。

不说故事的时候，陈哥是很安静的，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真是再恰当不过。有一回晚饭后，派出所停电了，陈哥没有值班，说是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就这样，我俩步行一公里到一个小区的后花园坐了半个晚上，途中穿过喧嚣的市场，繁华的商街，鼎沸的广场，陈哥浑如一个槛外人，或者仅仅是一个行路者，有一种闲庭信步的雍容气度，这种“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的境界是想学也学不来的。在小区后花园荷花池边的廊子里，闻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听着几声时断时续的蛐鸣，我俩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享受着这种久违的静谧祥和，流连在这样的时光里忘记了归途。在深圳，这是无价的馈赠。 陈哥的肤色较黑，和“黑脸判官”包拯有得一拼，但如今正是风华意气，青春不改，我猜：他原来在大学念书时，就算比不上潘安宋玉，大概也是个“粉面郎君”，之所以如今这样黑，多应是出警出多了的缘故，太阳晒的。

陈哥身体不好，患有“胃寒”之疾，他自己说是每次出警回来的晚，冷饭冷菜一扒拉，再好的胃也得抗议了。我以为，缺个人照顾才是真！弱冠早达，而立将至，却还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我这个做兄弟的都看不下去了。世间好女子，何以遗此芳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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