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的诗歌和文学”―读佩索阿惶然录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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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计的诗歌和文学”―读佩索阿惶然录

“会计的诗歌和文学”―读佩索阿惶然录 耿韵

他然录》 是一部略带优郁气息与自传性质的书，由若干短篇组成。作者在序言中虚构了一位主人公，整本书看起来像是这位虚构人物的日记片断，使他可以躲在一个人物背后不断地讨论这些私密的主题：睡梦、雨夜、孤闭、生活的单调重复―

这些近似于日记的随笔也需要虚构？是的，佩索阿不是一个人。这就是他在《 一个人是群体》 中所说的，“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比一个人更丰富，比很多人更丰富，比我们自己每一个人的无限增殖更丰富。这就是为什么一个无视周围一切的人，也可以因周围的一切而高兴或者悲愁”。一个人不是一个认知的统一体。他生活着，又是自己的观察者和叙述者。他说，“我分裂着自己”。他是一个病人，可也是自己的精神分析师。他一边记录着自身的困境．一边寻找一条路从中逃逸。作为一个卑微的小会计的佩索阿走着一条直线，从生到死、从烦恼到疲惫，作为叙述人和思想者的佩索阿则走着一条曲线，如他所说：“活在死之中。”佩索阿用具有亲和感的日常观察与描写生活琐事的叙述文字将事件、景观及个人存在以一种细腻的微观语言表达出来。他记录着办公室的人、街道上闲逛的人、电车上的人，也借这些不同人物的图谱分析着处在多个层面的自己的秘密。在《 作为符号的v 先生）一文中，他说这位工作中的上司，“是我时间的主宰，是我生活中白天时光的主宰― 他是一种象征？一种创作动力？他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的困难在于，如果我有些恼他，我的灵魂却会因为他的微笑而偷快”。这好似一种微观的社会学事件的描写，一种微观的权力分析，他描写着客观事态和它隐秘的心理利益，烦恼与愉快的互相寄生。一个人生活中最为司空见惯之事，上司的喜好、对待自己的方式，使佩索阿感到“我的生活中没有什么人比他的地位更重要。我想这一切具有某种符号的意义― 对于我来说，在一种远方的生活里，这个人将比今天的他意味着更多东西”。他提及事件，是为了谈对这些事件的反应，提及地点，为的是身处其中的人所感触到的情感与回忆的沉淀，而提及他人，则在于面对自己。他的思考不是旨在展开和解释某种微观观察，而是选择一个封闭的、困惑的状态，解析置身于其中的那个思考着生存状态的自我，在不断的提问和试图作答的过程中，使日常生存状态的描写成为一个冥想或沉思的对象，思考成为一种“阅读”生活的记录形式。这样的叙述方式或许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佩索阿的写作使人想到“阅历”这个词的原本意义。

佩索阿幼年父亲病逝，之后随母亲与继父（葡萄牙驻南非领事）前往开普敦居住。17 岁时他放弃家庭生活一人回到葡萄牙，从此再未离开过里斯本。他有一份维持生计的翻译商业信函的工作，47 岁时因酒精摄人过多肝硬化死亡。幸运的机遇从没有提供给这位精神贵族，他的现实生活一直处在苦涩状态．连他的诗歌写作和文学也带着这一苦涩。佩索阿在桧计的诗歌和文学》 中写道：我有巨大野心和过高的梦想，但小差役和女裁缝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梦想。”他生前只出版过一本诗集，大量作品在去世多年后才被整理出版，《 惶然录》 也是其中之一。佩索阿在序言中提到他“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拜访，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书可读，所以每天晚饭后，他总是回到他那间租来的房间，用写作来打发漫漫长夜”。日常观察中视为纯粹主观性和偶然的经验


被敏锐的记录下来，那些夹在智慧与惶然缝隙之间易逝的感受被他记录下来，“惶然录”使他的迷惑、流逝、触痛等情绪保持一种开放状态：“一个人需要一种特定的知识勇气，去无所畏惧地承认，一个人不过是人类的一个碎片― 一个还没有疯到需要锁起来的疯子，但是，承认了这一点之后，一个人甚至更需要精神的勇气，使自己完全适应他的命运。”（《 清楚的日记））他将生活的抑郁、疾病，甚至是与死亡的纠缠化为艺术创造力，分析着自我生存的不适应性，他以感性的、缠绕的、超越线性语言的方式阐释着生活的郁闷、生命的流逝、存在与虚无。写作不仅是他解读生命困惑、聆听内心最直接最坦白的方式，也成为对自我命运的占卜与嘲讽式的接纳，就像他在《 会计的诗歌和文学》 中所说：“也许，永远当一个会计就是我的命运，而诗歌和文学纯粹是在我头上停落一时的蝴蝶，仅仅是用它们的非凡美丽来衬托我自己的荒谬可笑”, “我知道，我晋升为V 公司的主管会计的那一天，会成为我生活中最伟大的日子之一。我怀着预知的苦涩和嘲讽明白这一点― " 在人们的实际生活中，“伟大”和“梦想”似乎一直在和人们开着玩笑，没有嘲讽，人们几乎不能接受自己，然而如果没有喜剧品质的梦想，就只有会计，而没有“会计的诗歌和文学”。

对佩索阿来说，透视到生活的负片并不难，“生活是生活的死，因为每一个我们享乐其中的新日子，都是我们生命失去的另一个日子。”（价在死之叻）他的“天才”在于：无论何种生活都能够被他的叙述赋予意义，无论何种现实都会成为梦想的“材料”。倘若生活琐事展示了转瞬即逝的景观，佩索阿的文字思索便映衬了瞬间的永恒性。在佩索阿笔下，生活自身始终存在着多样的嵌合与缠绕，“如何迅速而本能地知道从一切对象和事件那里抽象出仅仅适合做梦的材料，如何给任何包含着外部世界的现实留下心死，这就是智者内求于己的东西”，他的叙事使“做梦的材料”具有了洞察力，琐事的微妙踪迹或事物的“某种符号意义”是进人梦幻的经验载体。在《 纸牌游哪中．他的老婶婶靠玩单人纸牌，度过一个个无限漫长的夜晚，他开始思索，“纸牌本身并无价值”，而自我就像展开的纸牌．“绘出自己感觉到的一些图景”，这本书，如纸牌般，成为“没有事件的自传”，他写下的一切“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感觉退退烧”，他“成了自己自传的冷漠叙述者”。他将自我当做文本一样译解，将生活世界当符号一样破解，在叙述的过程中细心地审视，“以便使最小的事故都富有伟大的意义”。这样的写作过程常常产生一些具有强烈象征意味或者寓言倾向的意义。“一个会计助理可以把他自己想象成罗马国王，但是英国国王不能．因为英国国王已经失去了把自己梦想成为另一个国王的能力。他的现实限制他的感觉。”（禅调产生的快彩）但他又打趣地说没有足够的钱财来成为梦想家，因为“伟大的优郁，还有愁肠百结，只有在一种舒适的气氛和清朗的豪华中才能够存在。”（侈想的本份）他想象自己成为另一个夏多布里昂，但猛然惊醒自己既不是一个子爵，也不是一个法国布列塔尼人。当他注意到自己的某些词句与卢梭有些相似时，发现自己不是贵族，更没有贵族的优越。曾经如此：贵族和伟大的精神贵族在几乎不受限制的时空中扩展着人类的文学想象力，佩索阿不具有这一切，但站在居所的窗边，那些“木轮车和包装箱的风景，虽然贫贱不堪，我设法从车轮和木板上抽取的这些梦境却让人敝帚自

珍”，一个“会计的文学”依然能够抵达梦想的深处，这些像一个细木工般手艺人式的精细感性的语言，几乎可以被我们触摸到。

在佩索阿对生活世界的阅读与翻译中，仅仅在自我内心里，景观才成为其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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